今年的畢業典禮,我特意趕回學校參加。坐在依然熟悉的活動中心裡,看著一張張年輕燦爛的臉,我的眼眶悄悄地濕了。
就在這個空間裡,我度過了無數美好的青春歲月。熱門音樂演唱會,我坐在台下欣賞;校慶晚會,我站在台上當節目主持人;話劇社演出,我是台上的女主角;拳擊社比賽,我當大會司儀;男同學打籃球,我坐在樓上加油……這個現在看起來有些擁擠、有些老舊的活動中心,二十幾年前是我們最青春、熱鬧的天地。
校長在殷殷致詞,說了一長串學校和全世界各大學締結姊妹校的事,又說學校的禮堂在經過幾番周折後已然在興建中了,的確,和五千名畢業生人數相較,這個活動中心是太小了,記得當年我們畢業的那一年,學校特別租了台北的國父紀念館,盛大熱鬧的為我們舉辦了畢業典禮,而我還代表全體文學院同學,走上寬闊的舞台,從校長張建邦先生的手中接過畢業證書……
這歷歷在目的情景,一回首,已然是塵封二十三年的往事,打開記憶之窗,它卻宛如昨日。
大學四年,是我人生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今年春天,班上同學開校友會,我也特別趕去,從年輕到中年,每個人都有一段人生歲月,現在,有人當老師,有人當編輯,有人當老闆,從政的只有我一個。其實,中文系從政的,各校都極少,因為學中文的總是恬靜、溫和而內斂。當年我們中文學系的教室,是在古典而浪漫的宮燈路旁,傍晚下了課,踩著夕陽往山下走時,常常美得叫人感動。
二十年前,學校的系所和建築物沒有現在這麼多,四周仍全是稻田,反而有種空間的錯落疏曠感。當時淡江的校園景緻,在各大專院校中是鼎鼎有名的,記得校刊上選出了「淡江八景」,依稀記得包括了淡水夕照、觀音拂曉等,山還是山,水還是水,相信這些美景依舊醉人。
大學四年我都住在女生宿舍的自強館,當時晚間十點就要關門,趕不上即須外宿。四年大學裡,從台北趕時間回宿舍是一件既辛苦又刺激的事,因為當時我們以火車通勤,從火車站到女生宿舍完全得靠步行,當然也有計程車,但跑一趟要二十五元,足夠我們吃五次自助餐,實在是坐不起。大一時我參加了一次由各大專院校學生和影視明星聯合演出的話劇公演,一連演出十天,同台演出的尚包括谷名倫、李立群(當時他是中國海專的學生)等人,每天晚上我在南海路國立藝術館公演完畢,顧不得卸妝即急著趕火車回宿舍,頂著大濃妝在星夜裡爬山回宿舍,實在是一種既孤獨又奇特的經驗。當時每天供應熱水的時間只有一小時,大約是六時至七時,所以回到宿舍還得洗冷水澡。
另一段黑夜趕回宿舍的時光是大四時,當時我打算考台大研究所,而據說台大考的都是老師上課所講的,所以我特別去上了中國文學史、文字學、聲韻學、訓詁學,有時白天課程衝堂,就去聽夜間部的課。同樣是下了課,趕著先搭公車、再搭火車,然後跑步上山,趕著在十點十分前回到宿舍。這段時間持續了一年,依然是孤獨而辛苦的。當時系上沒有研究所,而女生考研究所的人也不多,全中文系A、B兩班只有我一個人在準備考試,連個一起奮鬥的伴兒都沒有,想想那段時光,實在是有點被自己感動起來。
大學生活我過得充實而愉快,每一片段都值得回味,但我特別懷念那些在暗夜裡孤獨爬山趕回宿舍的日子,它讓我知道風光的背後有孤寂,辛苦的背後有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