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點,熟睡的夜只剩時鐘規律奏著樂章。
寧靜祥和,對我竟是種奢侈。
「喝!」從暖和的被窩彈起,睜大瞳孔,我拚命喘氣。身體不容我抗拒地持續發燙,靈魂在飄離身軀與害怕間浮沉。
「乖……別怕別怕,妳還活著,乖……」眼淚隨地心引力滑下因惶恐而呆滯的眼。「妳還存在在這房間裡的,乖……」沒有人陪在身旁,我只能不斷深呼吸,刻意放鬆自己緊繃的咽喉。
我像被層層黑色波浪拍打而不住地昏眩著。棉被就在冒汗的手裡,卻依然無法將我這即將溺斃的人救起。
「明天要去輔導室一趟,千萬不要忘了。冰箱有果醬、麵包,要記得吃掉,不然會過期……」理智像部老級電腦,開始在一片狼藉中搜尋現實,想盡辦法要驅走那不真實的恐懼感。
幾分鐘後,呼吸不再高昂,逐漸冰冷體溫,我,終於回歸現實。
擦乾淚,疲倦地又倒回床舖。
闔上眼,我欲再次走進夢鄉。
夜夜相同的夢,或許是讓我病情又復發的主因吧……。
※※※
「最近過得怎樣?」輔導老師親切地問著正要關上「諮詢室」門的我。
盤腿坐在深褐色木地板上,我攏攏過肩的髮,笑笑。「還好。」
「依然持續有做相同的夢?」
點點頭,有些無奈地聳肩。「等我真正到了澳洲,這個夢或許就不會再出現了。」
看著老師一手翻著檔案,一手端起茶杯,我雙手絞揉背包帶子。「不過,上個禮拜三左右吧?我半夜又被自己嚇醒了。」見老師抬頭望過來,我半垂著眼。「而且……這回是完全沒有預兆地發作。除了後續的安撫外,我什麼也不能做。」
「雖然聽起來有點糟糕,但妳自我調適的能力還不錯。」老師做些紀錄,「期末考完就要去澳洲遊學?」
「嗯。」即使絞緊帶子的手洩露不安,我依然堅定地點點頭。
「護照、機票、學校方面都準備好了?」
「都弄好了,現在就等放假。」
「希望妳能玩得開心。」
給個真心的笑。「謝謝老師。」
※※※
趁著空堂,我走了趟書局。
「澳洲面積是台灣三十倍大,匯率方面澳幣比台幣是一比十八……」翻著遊學書籍,我在腦海一一記下幾個重點。
「等妳能來的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去雪梨歌劇院看歌劇,去抱抱無尾熊,還有還有……」你的笑聲輕輕地迴盪在我耳畔。「我一定要帶妳去趟海邊。那兒的海超正點的,一定要讓妳看看那整片湛藍……。」
有人拍我一下肩膀,打斷了我的回憶。
回頭一看,是小米。「妳想去遊學啊?」
難得能碰到不同科系的小米,所以我忍不住耍起嘴皮子。「不算『想』去遊學,應該是『將要』去遊學。」
「唷,好個金錢齡子。」小米作態地拉細嗓子,引起我一陣笑。看見我手中的書,小米意外地將書搶過。「咦?妳要去……澳洲啊?」逐漸轉弱的聲音,夾雜了不確定、不贊同,或許……還有點心疼。
「是啊。我要去澳洲。」
小米試探地問。「如果要學習英文,還有比澳洲更好的地方,不是嗎?」
「妳明知道我為什麼選擇澳洲。」將書放回架子,我問小米要不要一起去吃頓飯。
「不了,我等等還有課。不過……齡子,妳這又是何必呢?」
下意識地拉緊背帶。「妳不贊成我去澳洲?」
「妳明知道我為什麼不贊同。」小米漂亮地照樣造句。「改天一起出來吃個飯,再和妳多聊些吧。」
微笑目送她離去,我又抽出本關於心理疾病的書。
「恐慌症,是種自律神經突然亂掉秩序的情況。常出現的症狀有:心跳劇烈、大量出汗、顫抖、呼吸困難、噁心作悶、暈昡、發冷或發熱……經歷單一次的恐慌並不表示那人患上恐慌症,根據調查顯示,約有百分之二十五的人曾經歷過單一次的恐慌。但其中只有極少數會演變為全面發作的恐慌症,而大部分人會忘記了那次經歷而繼續他們原有的生活……」
闔上書本,我歪著腦袋思索。
倘若經歷不只一次,但卻沒有造成全面性的恐慌,且會忘記當時的害怕繼續過著原有生活的話,這算不算得了恐慌症?
※※※
「媽,我想去澳洲遊學。」
「好啊。」朦朧的身影沒起伏地回答我。暈黃在我眼前漾開。
「媽,我想去澳洲玩。」
「可以啊。」沒有多問原因?媽反常得讓我有些意外。
「媽,我行李整理好了。」
「好,那我們就出發到機場去吧。」模糊的火紅喧鬧著。
睜開眼,是片死寂的漆黑。
慘白斜照入窗,冷笑我痴人多夢。
已了無睡意,莫名的勇氣驅使著我走向書桌,拉開最下層的抽屜,把壓在相簿底下的日記抽出。
潮濕已經開始腐蝕一切了嗎?揶揄地扯著笑,卻依然沒有勇氣翻開內頁。
說我懦弱也好,說我鴕鳥也罷,我就這麼怔愣地盯著泛黃書皮,然後,看見黃金色的日光,沐浴自己。
※※※
「為什麼你會喜歡我?」看著凱恩大剌剌地用湯匙挖走我手中的冰淇淋,然後滿足地一口一口吞下肚子,我嘟起嘴拍開他的手。
「因為妳手中有冰淇……唉唷!會痛耶!」
廢話,不然打你幹嘛?我瞟個白眼給他。「要吃自己去買。」
「小氣鬼!」凱恩孩子氣地背對我,還不時哀怨地回頭偷看。
和我四目交會,凱恩倔強地甩回頭。
每次看見他這副可愛的模樣,我總忍不住要逗逗他。
故意將冰淇淋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好好吃喔。草莓口味的唷!」
「哼!」
試幾次,凱恩就幾次用鼻孔送氣聲回答我。
阿唷?真的生氣啦?
眨著眼,我將他的臉扳向自己。
「吸蘇∼」
我驚訝地看著冰憑空消失、只剩下餅乾作成的杯子,然後瞪向抹嘴連讚:「草莓口味真的很好吃」的凱恩。
「你……你……你……」我氣憤的只能發出「你」的單音節。
「我很帥,我知道。」凱恩咧出個詭計得逞的笑,寵溺地揉亂我的短髮。「趕快留長吧,我喜歡女孩子留長髮。」
「不留長髮你就不喜歡我啦?」哼!我就是喜歡雞蛋裡挑骨頭,怎樣?
他笑得奸詐。「果然還是個小氣鬼。不過吃了妳幾口冰,就懷恨在心啦?」
「對啦對啦,我在你心中,就只是個小鬼而已。」我恨恨「嘎滋、嘎滋」地咬著餅乾杯子,原本的好心情全被他破壞殆盡。
持澳洲護照的凱恩,是大學同學的表哥。年紀雖長我兩歲,但心智卻很早熟。
不錯的外型再加上豐沛的內涵,這麼好的男孩子,在國外應該很吃香才是。但我怎麼也搞不懂,究竟自己哪一點可以吸引他,讓他不顧只在台灣逗留短短兩個月,毅然決然地對我允諾天荒地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