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輕雷，喚醒千里桃花，灼灼其華，繁盛一季春天；天宇薄雷，振醒黯困心靈，悠悠其情，相偕一世人間。「驚蟄」意謂著圓滿與盛大之始！二十四節氣中排行三的驚蟄為春天第三個節氣，約在3月5日至7日間交節。2025年3月春暉催花耀夕曛，陰雷慢轉野雲長，「驚蟄」於5日申時隱隱而至！

動物入冬藏伏土中，不飲不食，稱之「蟄」；「驚蟄」是反映自然現象的節氣，上天以閃電輕雷喚醒越冬蟲類睜開惺忪眼眸，一盡蠢動，振力邁入生命新啟程。《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說：「二月節，萬物出乎震，震為雷，故曰驚蟄。是蟄蟲驚而出走矣。」陶淵明詩：「仲春遘時雨，始雷發東隅，眾蟄各潛駭，草木縱橫舒。」實則，地殼裡的昆蟲哪能聽聞雷鳴，春氣轉暖才是使之結束冬眠「驚而出走」之因。

春景融和，乍暖還寒，斯節偶有「倒春寒」現象，點點簾纖雨，番番料峭風，宋代蕭漢傑《菩薩蠻・春雨》寫驚蟄夜飲，似醉難醒中寒氣襲人，「今夜欠添衣，那人知不知。」

驚蟄舊作「啟蟄」是「蟄蟲開始活動」。目前現存最早的中國曆書《夏小正》誌：「正月，啟蟄」。漢時為迴避景帝劉啟名諱，將「啟」改為當時發音略近的「驚」字，又與「雨水」置換順序。唐朝已無須避諱「啟」字，惟或因久習舊例，或「驚」字更顯朝氣，開元年間制定的《大衍曆》仍使用「驚蟄」。

雨來雷響，春天至此近乎是耳目一新。蝶飛如有約，驚蟄花信風分別是，野人籬落見春風的「桃花」初候，周朝詩人更以春媚桃花起興，「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爲新嫁娘吟唱讚歌。二候是嫋嫋青枝淡淡香的「棣棠」，三候則是雨晴香拂醉人頭的「薔薇」。先民認為萬物有靈，遂為百花擇日制定生辰，相傳農曆2月15日為百花神「女夷」生日，明宣德2年正式將是日訂定為「花朝節」。不論男女都要頭上簪花，賞花撲蝶，一同吃百花糕、放花神燈，十分熱鬧。唐詩人楊巨源《城東早春》詩：「出門俱是看花人」，歡樂花間。

先民透過物候敘述節氣，嫣紅桃花偏愛人間，《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載記驚蟄三候是「桃始華」、「倉庚鳴」與「鷹化為鳩」。桃穠爛熳，旖旎著地老天荒的繾綣氛圍，古稱倉庚的黃鸝鳥穿梭囀鳴，誠願一生情深意長。春流回暖，鷹隼等冬候鳥北返，杜鵑、布穀等夏候鳥乘風翩躚。春山如笑，一年春事漸繁，元稹《詠廿四氣詩・驚蟄二月節》寫盡斯節物候：

#### 陽氣初驚蟄，韶光大地周。

#### 桃花開蜀錦，鷹老化春鳩。

#### 時候爭催迫，萌芽互矩修。

#### 人間務生事，耕種滿田疇。

春潮新雷，聲光齊聚的驚蟄喚促詩人，韋應物《觀田家》寫春雨相伴遍催花開：「微雨眾卉新，一雷驚蟄始」；宋末元初文人陳允平《山房》也寫「一陣催花雨，數聲驚蟄雷」。青山如沐，清代詩人陸求可《西江月・春雷》寫「半夜雷車驚蟄，初春雨腳穿江」，溪山滿野的梅杏，教詩人急駕蘭橈畫槳追花去。

一鼓輕雷驚蟄，陰雲帶煙。雨後，嫩綠稚青草漥處蛙聲喧起。雨下聽新蛙，阡陌呼應著阡陌，猶如清泉石上流，洗滌塵心。宋朝詩人趙蕃《聞蛙》透過驚蟄蛙聲，撫慰浮躁功利的塵心：

#### 驚蟄已數日，聞蛙初此時。

#### 能如喜風月，不必問官私。

天籟蛙聲讓詩人脫去塵染，忘卻官場的爾虞我詐。明末清初經學家毛奇齡《春遊即事》也寫愜意春遊，蛙聲撩心，「鳴蛙當晚日，驚蟄動春雷。野氣蒸車幔，鄉心入酒杯。」晚清文學家姚燮在闊天爽氣的春晨寫《看耘》則說，「驚蟄聞早雷，碧川動蛙意」。驚蟄讓萬物蠢然欲動，南宋詩人范成大晚年回鄉，身居田園，對物候節氣格外敏感，《憶秦娥・秦樓月》寫雷聲隱隱，綠楊隨風，濃杏拂牆，胭脂花重色，這驚蟄日真真情思無限：

#### 浮雲集。

#### 輕雷隱隱初驚蟄。

#### 初驚蟄。

#### 鵓鳩鳴怒，綠楊風急。

#### 玉爐煙重香羅浥。

#### 拂牆濃杏燕支濕。

#### 燕支濕。

#### 花梢缺處，畫樓人立。

春雨初下，春林初盛，春風十里，伊人出畫樓，觸目所及浮雲聚集，雷聲時隱時顯。春雷召喚下，鵓鳩鳴啼不休，微冷春風浩蕩吹柳。沐浴春風春雨，無視雨氣浸潤綾羅。而畫樓熏爐香霧正繚繞，回屋倚樓凝神而立，在熏煙中看紅杏倚風拂過院牆、春息也潤濕了胭脂花，春愁一段來無影，伊人幽幽心緒似這般裊裊香靄……

與范成大詩酒往來，互相唱和的陸游雖出生於北宋，但兩歲時金兵攻陷大宋都城，其一生是生活在南宋。祖輩口述繁華安定的家國盡是金國土地。堅持抗金的陸游是南宋逆行者，即便晚年身居鄉野，但做夢都是鐵馬冰河。1204年，南宋朝廷終打算北伐，那年12月，79歲的陸游聽聞前方打勝仗也收回幾座城池。難掩心中喜色，借驚蟄春雷豪邁寫其愛國情懷《市飲》：

#### 學道無多事，消陰服眾魔。

#### 春雷驚蟄戶，海日浴鯨波。

#### 大勇收全勝，靈襟襲太和。

#### 何妨會稽市，取酒獨酣歌。

遠方賊寇對家國的侵擾始終讓老陸游無法安心，他不僅為前線將領持續打氣。更以鳥瞰之姿寫恢宏壯麗的驚蟄奇景，在這破舊迎新的日子，滾滾春雷驚動蟄伏魚龍，在驚濤駭浪中托起一輪紅日，輝煌奇麗，這也是他對繁榮昌盛太平強國的嚮往。聽聞前方將士神勇威武大獲全勝，79歲的詩人心中暢快非常，酣飲歡唱於市。

驚蟄號角響起殷殷春雷，彷彿陣陣大鐘小鐘互撞交鳴的迎春鑼鼓排場。春，閃爍著星星細雨與璨璨暖陽，振撣衫袍塵埃，坐穩江山，盛放繁花最美模樣。（文／楊靜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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