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謝慶萱專訪】「人講淡江的冬天，是透風閣落雨，頭擺淡江過冬天，是寒甲走無路……大大小小攏會習慣，除了歹天氣…」一提到第一首台語歌創作，王昭華立刻偏著頭哼唱起來，雖然是十幾年前的作品，但因為是處女作，所以記得特別熟，她用逗趣的歌詞道盡初次見識傳說中淡水寒冬的心情。

淡水向來是藝文創作者聚集的地區，被喻為「詩人歌手」的中文系校友王昭華即為其中一員。來自屏東潮州的她，因志願卡塗錯一格的巧合，帶著鄉音未改的「土直」本色來到淡水（她解釋道：台語講的「土直」是指一種豪邁、直率、不拐彎抹角的可愛性格）。這片有山、有水、有朋友的土地充滿人情味，和滿是疏離感的台北市區差很多，讓她決定在此定居。她以台語寫歌、寫散文，不只因為台語是她最能充分表達自我的母語，更因為她希望台語能重新被重視，不要失去本身原有的文化及內涵，應當「千年傳統，重新感受」。

「對90年代剛解嚴的台灣而言，許多本土的事物是很新鮮的，因此淡江學生能創立台語文社算是走在很尖端。」王昭華現在所使用的台語漢字及羅馬字，就是「台語文社」和當年在中文系開設「台語概論」課的陳恆嘉老師教的。當時王昭華和幾個留下來讀大五的朋友共組讀書會，用台語進行討論，戲稱自己為「老人會」，而常和學生打成一片、還一起喝酒搏感情的陳恆嘉就是老人中的老人！「台語剛開始文字化有點困難，講是會講，但要逐字寫下來需要花時間練習。」接觸台語書寫一段時間後，她的台語散文「日光遍照的國度」於83年獲全國大專台文寫作比賽第2名，96年又以「刻骨」獲得第四屆海翁台語文學獎散文正獎，現在仍持續以台語寫網誌。

王昭華小學一年級時父親過世，身為國小音樂老師的姑姑為了讓她有一技之長，決定教她彈鋼琴。「我很幸運，沒有遇過彈不好就打手指的老師，不像我朋友的哥哥，小時候學琴學到拿殺蟲劑噴鋼琴老師的小孩！」她在沒有嚴厲逼迫的狀況下輕鬆學習，「雖然琴藝沒有練得很精湛，但這5、6年的學琴過程很開心，沒有被壓力磨去彈琴的樂趣。」但是真正開始享受彈琴是國、高中之後，因為彈琴提供年少的她宣洩豐沛情感的出口；反倒是唱歌，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難找到適合自己的歌，想抒發心情時，未必能找到符合心境的歌，讓自幼就愛唱歌的她感到很悶，因此種下日後寫歌的動機之一。

民國79年，她在學生活動中心的校園演唱會上初次聽到林強唱「向前走」，那個年代還沒有人像林強那樣唱自創的台語歌，王昭華因此被打動：「這個讚！原來這樣也可以寫成歌，那我也來試試看吧！」於是她開始用音樂說自己的故事，並反映對生活的態度，充分發揮「唱自己的歌」之民歌精神！民國84年，她在林生祥、鍾成虎的吉他伴奏之下，以「阿爸彼兩甲地」獲全國大專創作歌謠青音獎第四名，在告別多年上班族生涯轉換跑道之後，於95年元旦發行首張台語創作專輯「一」，以溫柔敦厚的歌聲和樸實雋永的台語歌詞深受喜愛；今年10月，淡水藝文中心在15周年特展中播放她的專輯，還展出她分別於84和87年完成的兩張手繪地圖「在地觀點」和「戀亂淡水」，令許多淡江校友懷念不已。這兩張地圖不僅以塗鴉方式描繪當時的淡水，穿插在圖中的小字更呈現出沒有網路的年代，水源街上學生愛逗留的知書房、動物園，還有自稱「後山腳踏車公主」的王昭華最愛去兜風的三空泉和桂花樹等地。王昭華表示，隨著網路和各種媒介的興起，人際的互動彷彿變成一道暗流，湧入下水道，在地底伏流著。她笑著回憶：「前陣子和老朋友舊地重遊，經過自強館前，還感慨說：『現在還有人叫館嗎？應該都只用MSN敲吧？』以前社團開會，每個人都非親自到場不可，不可能用SKYPE線上討論；而當時的美宣組長都一定要會寫POP字體，不像現在，手繪海報越來越少見了。」

83年畢業後，她在雄獅美術擔任文字編輯，度過9年的上班族時光，雖然對工作仍保有夢想，但不禁思索：「未來就一直這樣下去嗎？」她開始質疑自己是否還有足夠的腦力和眼力，特別是編輯工作會大量消耗精力，長時間對著電腦螢幕及密密麻麻的文字，讓近視約九百度的她備感吃力。

現為自由業的她正籌備第二張台語專輯，預計舊曆新年前發行，未來也打算出版台語散文集，為台語文學貢獻一點心力。她形容過去的自己處在不均衡、不和諧的狀態，內心總存有莫名的焦急和緊繃，深怕生命有遺憾，因此總想活得更有意義，將時間都搾乾、拚命吸收，甚至對想做的事過度投入、忽略了人際的溝通，「緊繃的人生也許會活得很精采，但充滿壓力，而且埋頭獨力完成什麼事，只能成就自己，無法和更多人成就更多事，很累也很有限。以前曾很嚮往這樣的生命狀態，但現在不會了，只想活得更自然，凡事慢慢體會、慢慢來…將身心都放鬆，才能活得比較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