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到底怎麼了，或許該說根本沒怎麼，只是悶悶的鬱鬱的忿忿的，有誰能分擔一下我的心情，我有心情嗎？或許我根本就只是個躲在黑暗中的老處女，如同柯慈筆下的瑪格達，我只是個不滿、憤怒、充滿焦躁的乏味老處女。

黑黑的，我沒有厚度，我只是層影子，影子，在地上來來去去隨著人們的腳步，踏來踩去，任你們的步伐踏在我的尊嚴之上。影子有什麼心情可言？你們不曾低頭瞧我一眼，問我一聲，我也是有血有肉有感覺的，我也是我呀。你們，你們是什麼，是一群七八個不到的聒噪愛笑女孩，而我呢，是一層不被注視的影子，一層老處女的影子。誰說我躲在黑暗中，我本身就是黑暗。

跪倒在花崗岩磁磚，哭著鬧著做盡醜事就求你們看我一眼，求求你們。

看著你們漠不關心地離去，背影，深深深深地烙印在我鋼鐵般的心（除非這顆心是石頭做的，但有誰分辨得出來），一個聲音告訴我現在應該要哭泣，才能應景，這種肥皂劇的情節就要配個痛聲哭叫的淒厲哀號，啊啊啊嗚，窸窸窣窣的小泣小悲根本不夠。聲音催得急促，怕錯過這高潮達不到劇情該有的張力，卻發現深度的哀傷是容不得我流下淚的，淚水扼在喉間，勒得把所有的情緒積壓，像受到巨大壓力而震動的球體，只要球體破裂，我就會衝出來。

或許不是世界遠離我，而是我遠離了世界。

將自己關在猥瑣、髒亂、最為不堪的地方，屈著腳駝著背，我低下頭試著用外頭照射剩餘光線數著地上沙粒，一顆兩顆三顆，滴下一滴液體，那不是我的眼淚，那只是流過我臉頰的水，就像我排出的尿液只是尿液一樣。

當腳下的液體滿溢，我希望自己被淹死，然後你們會發現一具臃腫不堪的浮屍從一角齷齪浮出，你們會尖叫、驚訝、皺眉，擔心孤獨屍體下是否有細菌，我該告訴你們屍體之下沒有細菌，因為太酸太臭無法容納細菌？

我已經死了。在身在心在精神上，我已經死了。